人大教授:老年流動人口近年大幅增加 建議“隔代照料”
照顧晚輩、養老與就業構成老人流動的三大原因,其中,照顧晚輩的比例高達43%,為與子女團聚或自行異地養老的比例為25%,因務工經商而流動的比例占23%。
夏日的午后,北京南四環一居民住宅樓的大堂內,一群60歲左右的老人,手里抱著,或用嬰兒車推著孩子,操著不同的口音和方言,交流著照顧孫輩的日常。
這一遠離家鄉的特殊群體,被稱為老年流動人口。不僅北京,在上海,像這樣的流動老人,也越來越多。近日,上海市統計局公布的數據顯示,2017年,上海65歲及以上外來老年人口總量達到30.72萬人,比上年增加7.97萬人,增長率高達35.0%。上海市統計局分析,增長受在滬工作的外來常住人口長期定居,以及外來老人來滬為新上海戶籍人口子女照料孩子等因素的影響。
對此,中國人民大學人口與發展研究中心教授楊菊華認為,照顧孫輩,是老年人口流動的重要原因。隔代照料為社會帶來了價值,有助于消解生育對工作的負面影響,是促進二孩生育的重要砝碼。但是,目前社會對流動老年人口普遍缺乏關注,對老人隔代照料的價值尚未得到足夠的認同,老人因照料孫輩產生的身心壓力問題也并未得到充分的重視。
楊菊華建議,將“隔代照料”納入嬰幼兒托育服務體系,并出臺配套政策支持。
照料孫輩成老年人流動最大原因
《21世紀》:老年人口緣何流動?照料孫輩在其流動因素中占據多大比例?
楊菊華:原國家衛生計生委流動人口司曾發布《中國流動人口發展報告2016》。數據顯示,2015年中國流動人口總量達2.47億,而流動老人占流動人口總量的7.2%,年齡中位數為64歲,約有八成低于70歲。照顧晚輩、養老與就業構成老人流動的三大原因,其中,照顧晚輩的比例高達43%,為與子女團聚或自行異地養老的比例為25%,因務工經商而流動的比例占23%。
我自己調研和研究的數據顯示,隨遷、務工和照料,是老年人流動的前三大流動原因,在隨遷老年人中,也有一部分在照顧孫輩??傊?,照料孫輩是老人流動的重要目的。
《21世紀》:流動老年人口加速流入城市是否會加劇城市的“衰老”?
楊菊華:事實上,城市的老齡化水平總體是低于農村的。但若按戶籍來看,城市的老齡化一定是高于農村的,老齡化主要的原因一是出生人口少,二是人口壽命更長,城市是符合這兩個特征的。
但我國的情況不太一樣,我國有大規模的人口流動,流到城市里的人大部分是年輕人,至少在過去主要是以年輕人為主,老年流動人口這些年確實有大幅度增長,但總體來講占流動人口的比重不是最高的,因此年輕人的流入降低了城市地區的老齡化水平。
《21世紀》:為照顧孫輩而流動的老年人口在未來幾年是否會繼續增加?
楊菊華:對,這是我的一個基本判斷,這與我們的生育政策密切相關?!叭鎯珊ⅰ闭叻砰_后,生二孩的家庭,很多都是家里有人照顧的,其中包括祖輩提供照顧。2017年我國出生人口比2016年還少,主要原因是一孩出生數量下降較多。
年輕人的生育觀念發生了很大的變化,也有很多人是想生而不敢生。政策雖然放寬了,但很多人擔心孩子生下來沒人照管,再加上現如今養育孩子的經濟成本、時間成本很高,許多職業女性難以取舍。
不過,如果家庭能提供支持,即祖輩能夠提供隔代照料,會減輕年輕夫妻的壓力,特別是時間上的壓力。因此隔代照料在很大程度上促使了老年人口的流動。
值得注意的是,老年流動人口主要有兩種情況,第一種是在地變老,即年輕的時候到城市來,長期工作了很多年,現如今慢慢變老。改革開放40年,剛好有一批人符合這種情況;另外一種是因為隨遷、隔代照料和養老,是老了以后再來的,這兩種情況都占較高比重。
城市醫療面臨壓力
《21世紀》:老年流動人口的增加,是否會給城市的醫療和基礎設施帶來壓力和挑戰?如何解決這些問題?
楊菊華:這對城市來講一定是一個很大的挑戰。年輕人來到大城市是為了追求更好的教育資源和就業機會,而部分老年人追求的是養老,尤其是醫療衛生方面的資源。諸如北京上海這些一線城市的優質資源,本身就是供不應求的。
老年人如果跟著子女在城市,就會對流入城市的醫療帶來壓力,這也是個不可避免的問題,但不能因此而拒絕老年人口的流入。
所以發展才是硬道理,尤其是社區醫療資源的發展。因為老年人很多需求是慢病管理方面的,所以國家目前在推動醫療資源下沉到基層。慢病的管理和防控,包括一些血壓的問題,不必去三甲醫院,可以在社區層面做好。因此基層衛生院或二級醫院要盡快發展。
目前我覺得發展不夠好,有些老年人不愛去,有的社區衛生院的人是很少的。
探索“隔代照料”納入公共服務體系
《21世紀》:根據你的研究,老年流動人口在照顧孫輩的過程中,遇到了怎樣的困難和問題?
楊菊華:主要問題有幾點,一是照顧孩子帶來的身體和心理上的勞累。 “隔輩親”可能導致老年人溺愛孫輩,憑經驗行事,養有余而教不足。年輕人往往希望孩子更加獨立,在育兒方面代際之間難免發生沖突,一些老人也無法很好的處理婆媳問題。
二是有些老人告訴我,帶第一個孩子是責任,再帶第二個真的力不從心。老人也有自己的退休生活規劃,把老人從熟悉、舒適的環境變成陌生、需要適應的環境,讓他們重新建立社會關系網絡,極為不易。
而且,老人若病倒,雙薪子女家庭“兩端”同時失守,會加重子女負擔。同時,隨著人口老齡化程度的加深,延遲退休政策的出臺,部分年輕老人還要照顧他們的父輩,過去是中年人“兩頭沉”,現在低齡老人可能也是“兩頭沉”,隔代照料更難以為繼。
《21世紀》:你認為該如何解決這些問題?
楊菊華:我的看法是,要探索符合國情的3歲以下托育服務體系及服務模式;在現階段,在社會服務極其不足的情況下,將隔代照料納入該體系中,這有助于補齊社會托育服務不足的短板,完善全面兩孩政策的配套制度安排,實現“幼有所育”的發展目標。
事實上,隔代照料符合我國國情?,F代社會,嬰幼兒撫育是一項重要的公共服務內容。但是,2017年國務院婦兒工委和中國人民大學聯合進行的四省市0—3歲托育需求調查結果表明,1歲前嬰幼兒入托比例為1.82%,1—2歲為1.48%,2—3歲為7%;3歲前有入托經歷的僅占4.29%,但有48%的家庭有此需求。
重建托育服務體系需較長時日,在過渡階段,將具有即時性和安全可靠性的隔代照料納入服務體系,是補齊公共服務短板、破解嬰幼兒照料難題的有效模式。
中國女性就業率從1990年的73%降至2016年的64%,一個重要因素是女性舍業從家。隔代照料有助于消解生育對工作的負面影響,推動育兒—工作平衡。
從多方面完善隔代照料,需要相關政策的支持。首先,要為隔代照料“正名”,承認其社會價值。另外,可為隔代照料家庭提供靈活多樣的補貼形式,在社區開展一些早教培訓項目,提升老年人育教水平,緩解代際矛盾。嬰幼兒照護是不間斷的勞動,照料者難免身心俱疲,“喘息服務”也是亟需的。
需要強調的是,隔代照料必須是祖輩的自愿選擇,不應受到其他家庭成員的強制,形成道德枷鎖。
來源:開云·體育平臺(中國)官方網站報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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